犹如穿过漫漫长夜的姚欢,忽地被这副嗓子激活了灵府一般,神志由浑沌走向清明。
章捷虽面色和缓,但通身久积而成的沙场威势,如无形之掌,压得人语噎。
姚欢神思闪回,在难以置信的同时,又很快带上了一丝自嘲。
杨管家本以为事到如今,小主人只得认命,现下面对这番情境,心头忽地捕到一线生机。
然而军士话音刚落,身后即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纵马上前,摆摆手制止了这辞色严厉的属下。
“我呸,什么娘家人,俺才是这孩子的娘家人!”不待杨管家回话,姨母已啐了一口,接着大声禀道,“上官,大将军,请恕草民无法起身回话。草民乃这孩子的姨母。俺姐姐身子弱,抱了几年药罐子,撇下女儿西去。姐夫续了弦,却是纳了个恶妇。去岁姐夫也走了,那恶妇自是想和自己生的崽子霸占家财,忙不迭地要将我外甥女撵出去。”
众人纷纷仰头,一见骑在高头大马上喝问的是军士服色的男子,唬得又忙将脑袋埋了下去,呼啦啦往两旁避让。
“新娘子还有气吧?”
“这是环庆路经略使章捷老将军?”
大宋开封府,承平日久的阜盛都城。
“妙哇!俺大宋于契丹萧太后头上吃的亏,倒是在西夏梁太后头上讨回来了。左右都是北蛮子,揍谁都一样。”
“兄台所言极是,我大宋健儿雄起!”
我这副病躯,将肉体和精神的苦楚都吃了个够够的,临了该捐的器官都捐了,壳子也送给医学院解剖去,竟然又换了个时空活过来?
虽则街上摩肩接踵,但人们此刻俨然是脂粉店里做买卖——君子成人之美,好歹将街面让出四五分,教这喜嫁队伍平顺且威风地通过。
定餐的几只漕货船,很快出现在阿四的视线里。阿四估摸着它们须一炷香的辰光才能收桅过桥洞,便怀着悠闲的心情在大柳树下的石墩子上坐了,觑着那些结伴出游、络绎行过的小娘子们,饱饱眼福。
他暗自悻悻之际,眼前的喜嫁队伍却停滞了。
姚欢的睫毛被鲜血糊住了。咸腥的血流淌到嘴角时,她感到有几根手指似乎在拨开她的头发。
果然,识人眼色颇为锐利的章老将军,抬起马鞭指向他:“老翁可是这新妇的娘家人?”
男子眼锋迅速扫过,他认为,这中年妇人急迫仓惶的关切眼神,是至亲辈才有的。